远去的旱烟袋
回老家的时候,再没见过过去那种旱烟袋,便诱发了我写一写它的冲动。
说起旱烟袋来,现在的年轻人大多都没见过。它的组成很简单,有一根长度大约在二十至五十公分之间、直径大约一公分的木制烟管,顶端安着一个带拐脖的铜烟袋锅,尾部安着一个石质的烟袋嘴,分绿、黄、白色不等。用这种烟袋只能吸旱烟,故名:旱烟袋。当然,也有把烟卷嘴插到旱烟袋锅上吸的,也有把烟卷包装纸撕碎,取出烟丝放到烟袋锅里吸的,那就另说了。在我的印象中,用旱烟袋吸烟的,绝大多数是农村老人,为什么这么说呢?因为农村青壮年吸烟的,大都用纸卷着烟丝吸,即便到了后来,有用山葫芦蔓做成大烟袋吸的,那时当地一种时尚,且延续了不长时间;城市里的烟民,大都吸烟卷,吸卷纸烟的都很少,用旱烟袋吸烟的更不多见。所以说,旱烟袋成了农村老人的专利,也是一段历史的道具和见证。
单就吸旱烟来说,须先把晒干的烟叶用手搓碎,搓成旱烟丝装进烟包里,再把烟锅插到烟包里按上一小撮旱烟丝,用拇指均匀地抚平,就可以将烟袋嘴放到嘴里,点燃起旱烟丝,开始吸了。烟气经过烟管、烟嘴进入口腔(少量的还进入腹部肺中),最后从口腔或鼻腔喷出,整个过程,演绎出美妙的意境。
从我记事起就认识了旱烟袋,因我祖母就吸旱烟。我也见过各种姿势吸旱烟的,有坐在炕上盘着腿,有事没事都在吸的;有在大街上坐着小板凳或马扎子,一边拉呱、说古典,一边吸的;也有在坡地里干活歇息时,坐到地堰、地头上吸的;还有的闲着没事,把吸烟当成一种乐趣,吸了满满一口烟,闭紧嘴,再仰起头,张圆嘴,用喉咙把握着呼吸的节奏,吐出一个个漂亮的烟圈。儿时见着一个个圆圆的烟圈在空中袅袅升腾,盘旋起舞,悠然摇摆,感觉特好玩,更暗暗欣赏吸烟者的功力和潇洒。
记得祖母有一根短小的旱烟袋(后来又换了一根稍长一点的),在那个年代里,女人吸烟也能占一定的比例,不过,儿时的我还是好生奇怪,怎么女人还吸烟?随之渐渐长大,也就觉得习惯了。从祖母吸烟的姿势和习惯看,她的烟龄已经很长了。无论干什么,旱烟袋总是伴随在她身边,成了她的爱物。闲着没事盘坐在炕上想心事的时候,就会很自然地拿起旱烟袋,从特意做的精美木质大烟盒里按上一小撮烟丝,抚平、点燃,猛吸上几口,看样子好香啊!祖母吸烟的姿势很优雅、大方、自然,就好像她生来就该吸烟似的;我叔伯姊妹六个都是祖母看大的,祖母在看着我们的时候,总是不忘抽烟,当我们不听话的时候,她就会将烟袋锅打的木烟盒“叭叭”响,这个方子还真灵,想哭的马上就憋回去了,有时祖母讲故事讲到动情处,也会不由自主地用烟袋锅敲几下木烟盒,就像是伴奏,听起来更精彩,伴随着祖母的旱烟袋长大,似乎对那根旱烟袋还真有情缘;祖母有时干完了家务,想着还有一件心事,那就是吸烟,忙到西间炕上去取旱烟袋,按上烟吸起来,这才了却了心事;炎热的夏夜到街上乘凉的时候,祖母也不忘带上她的旱烟袋、烟盒,祖母一边和邻居拉呱,一边吸烟,有时还给我讲故事,《牛郎和织女的故事》就是祖母边吸烟边讲给我听的,听起来感到更可信。有时在黑暗的夏夜里,看着祖母在吸烟,在那一处,忽明忽暗,如梦似幻,成了铭记在我心中的一景。
说起旱烟袋,我想起了一位叫乔正所的老人,按辈分我应该叫他爷爷。老人似乎没有别的爱好,他的爱好就是吸烟、讲故事。我见识了他的吸烟,听了他讲的故事,那才叫棒。老人无论干农活还是乘凉,总是旱烟袋不离身,大都别在腰上,有时突然想起忘拿了旱烟袋,他会马上起身回家取回来,吸烟人一时不吸烟,心里急得慌。他吸烟吸得有滋有味,有时两片嘴唇还不由得“叭嗒”几声,我们听了都觉得他吸得那么香甜。他的故事讲得也津津有味,有板有眼,记得儿时在一起乘凉的时候,曾听他一边吸着烟,一边讲着《呼延庆打擂》《杨家将》《岳飞传》《孙膑装痴》……老人讲得生动形象,十分逼真,我和小伙伴们往往听着听着就入了迷,觉得真有意思,听了一回又一回,老人要吸烟的时候,我和小伙伴们争抢着给他装烟、点烟;老人觉得累了的时候,我们都缠在他身边,嚷嚷着:“爷爷,再讲块吧,再讲块吧。”直到街上乘凉的人走的差不多了,老人这才幽默地来上一句:“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”这才罢休。老人的旱烟袋伴随着故事一直装在我的心里,由旱烟袋我更想念这位正直、刚强的老人。
我总忘不了老家那个叫“割长沟”的地方,旱烟袋里冒出的袅袅青烟总是在它的上空荡漾。那个年代,我所在的第二生产队的土地大都在那个地方。生产队里有四五位老人,都可称为庄稼把式,耕耩耙耢样样在行,这几位老人还都是吸烟好手。每当生产队长分配农活的时候,总会把他们安排到一起,有耕的,有耙的,有耢的,搭配的很合理。他们上坡干活的时候,都不忘把旱烟袋别在腰上,到了干活累了歇息时,都爱凑到地堰、地头,坐到干净的石头上,这时候,每人就会拿出旱烟袋装上烟,拿出火镰打着火,有时也会相互说着:“你尝尝我这烟丝怎么样?”“我这刚买的,你也尝尝我的吧。”有时也会几根长旱烟袋凑在一起借个火,有时忘带了火石打不着火,点不着烟。记得有一次,我跟着老人去耙地,清理耙出的杂草之类的,到了歇息的时候,老人要吸烟的时候,碰巧都没带火石,“割长沟”是有名的火石头多的地方,我和小伙伴都争抢着给老人们去捡拾火石头,很快就为他们点上了烟。只见一个个“小浮炱”冒起了烟,在田野的上空缭绕、盘旋、升腾……如今,这几位老人都不在了,他们那几根长长的旱烟袋还留在我的心中,那旱烟袋冒出的烟还在我心中升腾,还有那抑扬顿挫的“叭嗒”声……
我与旱烟袋还有一段特殊的情缘,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,学校里让我们四个同学演节目《大实话》,扮演四个“小老头”,道具就是大长杆旱烟袋,自个儿回家找。这可愁怀了我,找普通旱烟袋有的是,可大长杆旱烟袋就不多了,可学校非要找这样的,怎么办?就得想方设法找,我打听着没出五服的一户地主家庭里有,那时还讲究成分论,我心里开始有顾虑,后来就大胆地到他家去借,这家大伯很爽快地把他的大长杆烟袋借给了我,我觉得很满意。可到了学校后,有同学问我:“你在哪借的?”我说明了原委,这个同学就说:“你怎么能到地主家去借?”我说:“我家附近再没有,实在没办法才借他的。再说了,烟袋与他的地主成分有什么关系?”这个同学被我说的没话说了,不过经他一说我心里始终疙疙瘩瘩的,直到节目演出后,赢得了全村上千人的掌声,我心里才释然了,后来取消了成分论,我心里更释然了。
如今,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,人们都深知“吸烟有害健康”的道理,抽烟的越来越少了,旱烟袋更是渐行渐远,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。不过,旱烟袋留下了时代印记,在我心中留下了许多往事和感情记忆。
乔显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