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母亲与我,那扇门》
那扇门总敞开的。我曾多次勉为其难地走过,又有意忽略多少日夜消磨殆尽后的守候,然后将冷漠与温和相融为一潭死水。我固然清楚那门是谁所开,为谁而开。可是我的确是被动惯了。于是距离就坐落在我们之间。
去年秋我升了高中,高中规定全员住宿,我将第一次体验脱离父母束缚的生活。报到那天,母亲拉着一车行李陪我踏入了校园。酱色的皮肤折射着杀气腾腾的阳光,豆芽般大小的汗珠连成线接力般的敲打着柏油路,蓬乱的头发在微风的撩抚下蹁跹起舞,她的背拱成一条完美的抛物线,沟壑纵横的手绷得紧紧地,道路两旁卫兵树木肃然起敬。在给我整理好床铺并嘱咐好我之后,母亲含着泪不舍的离开了,我望着母亲瘦小的背影渐行渐远,于是,我与母亲无数的画面就陈列在我的脑海中了。我的心不免起了几道涟漪,可是我还是抿着嘴,淡淡一笑,默默转身回了屋。毕竟我要保持即将被吞噬的清醒。
从小到大母亲为这个家流过的泪水和汗水,除了父亲,没有谁能够比我更清楚了。母亲是家里的经济支柱。父亲做监理,月薪两千,很是轻快;母亲做钢筋工,月薪四千多,倒是劳累。太阳还没来得及将月亮拉走,母亲就“披坚执锐”准备出发了,星棋罗布恭迎月亮降临,她才“班师回朝”。十多个小时,我足够可以描绘出母亲冒着烈焰,或者顶着寒冰,拼命工作的画面。她所付出的也都是为了使我能够在未来过得幸福些。因此,我们接触的时间很少。母亲对工作的痴狂:她在我出生后两天就把我托付给爷爷奶奶,自己去城里打工了。从小我拥有的母爱渺茫,所以我与母亲之间产生了一道铜墙铁壁。
上了高中,两周回家一次,每次都不会怀揣着期待与激动。高中的任务如倾盆大雨密集猛烈的侵袭,预习,复习,巩固,竞争,反反复复。我的心思都坠入了学习中。渐渐地,我就不想家了,电话也几乎不给家里打了,甚至我连大休回家那天也会忘记。
每次都是我先到的家,然后门开着,再然后我犹豫,进去,关上,坐下。屋子里空荡荡的,根本没有人。我开始埋怨,是谁这么不小心,离开的时候家门也会忘记关,万一有贼进来,不把家里洗劫一空才怪。我首先想到的是母亲,因为只有她经常丢三落四。我心中倏然起了烈火燎原之势。六点半左右,陌生的敲门声熟悉的卷入我的耳朵。我起立,没精打采的走到门前,透过猫眼,一身泥巴。接着开门,转身,前进,坐下,低头。无数个大休的日子里,我一次又一次躲避母亲的视线,躲避母亲的笑容,躲避母亲一身泥土的衣服。我的冷漠给母亲的温和留下了撕心裂肺的遗憾。灵魂固执了,对于这些,我从未想着:开门后说声“妈,你辛苦了”这类的话语,然后接过母亲手中的补丁包,替母亲脱下脏衣服,把母亲扶到沙发上,为母亲温一杯茶,与母亲谈一下自己的学习情况。当然,母亲心里也不顺畅,母亲本来就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人,多半是工作的劳累压迫出来的。她常常见到我的这般冷漠的模样,伤心地说:“我累死累活这么多年,难道就养了只狼?就算是狼也会有感情,也懂得对自己的母亲问候。”我也只是淡淡一笑。
在学校我偶尔会给家里打电话的,即便是在学习最忙碌的时候,最少两周一次总会有的。目前为止,我所打过无数的电话中,大多数是打给父亲的,给母亲打过的电话也仅仅是可怜的两次。并且第一次是母亲接了电话以后我说让父亲接的,第二次便是母亲节了。
“妈……母亲节,快,乐。”“今天母亲节?”“恩。妈,你以后少干点儿活,别太累了。”“行!今天我就在家里休了一天的工。儿子,有你这句话,妈就知足了。吃饭了没?”“刚吃完,吃的饱饱的,嘿嘿。”“最近几天天气不正常,多盖几床被子,可不要受了风寒。还有,要好好学习……”
我感觉我们的距离仿佛近了许多。或许是我思想转变的缘故。从打电话前我的手就攥着话筒颤抖,现在通话结后束心情仍然不能稳定。在去电话亭的路上,我确实做了许多思想工作。这次输电话号码,我心里明明想着是母亲的号码,然而第一次却输成父亲的号码。然后我挂断,修改,错误,擦汗……循环了无数次,终于拨对了母亲的号码。我忧郁地长吁一口气。
我初中的时候常常因为买零食被母亲骂。母亲舍不得花钱的。父亲自作主张买件衣服他们也会吵架。母亲会过日子,剩饭都是她清理掉。她很少买新衣服,她认为只要有衣服穿就足够了。父亲也时常对她说:“钱铮了就是要花的,留久了将来也没有太高的价值。你看原来十块钱就可以炫耀,《母亲与我,那扇门》,而现在十块钱算什么。”母亲听不下去。
时光荏苒,大休呼啸。家里的门依旧敞开的。我进去,关上,坐下。每次回来的动作我重复着,生活似乎每天都是相似的。人不能永远的生活在惯性当中,要学着主动让自己撞离惯性的轨道。敲门声,脚步声,开门声。“妈,您回来了?”接包,搀扶,沏茶。我将冷漠抛入冰冷的谷底尘封,与母亲相视一笑。母亲也不计前嫌。那晚,母亲做了我最爱吃的水煮鱼,一家人聚在一起,我们被辣得咧开了嘴。沸腾声,欢笑声,电视声……
那扇门,为我而开,母亲所开。母亲过于倔强,非要把过门的机会留给我。她不会自己走进那扇门的。其实母亲并不怪罪我,她日日夜夜等待着我的醒悟。只有我首先迈出了第一步,我们以后才会心平气和地走进这个门,才能填补多少日夜消磨殆尽的守候。莫再让偶然产生的距离分割我们本有的界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