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平

　　故事停在了二人的第一次对话。记忆已经所剩无几，他揪住自己的头发，可拉扯并没有使他回忆起更多，反倒因为丢失了那一段珍贵时光而掩面哭泣。

　　他叫阿平。

　　他是一位快70的老人，却没有妻子，没有子女。整天坐在他靠窗的小床上，透过玻璃望着楼下花园的石子路，望着太阳升起来，又落下。

　　我受人之托来照顾他，每天早早过来，为他泡好茶，准备好早餐。他大多数情况都起的很早，我见到他时也总是在自言自语的描述当天初升的太阳；到了雨季的早晨，他就只顾着喝茶，一言不发。

　　他时常会讲故事给我，所以我也从不会因为照顾他而觉得麻烦。

　　从他刚记事时讲起，讲他还记得清的，有些事模糊了，他就有多少讲多少，然后长长的叹一口气，喝一口茶，开始讲述下一段故事。

　　可他毕竟老了，有时候，前一秒还有说有笑的，后一秒就睡着了。也从不用我叫醒他，通常过一会他便突然醒来，唤我的名字，要重新讲给我听。

　　有段时间我要去出差，他抱怨着该和谁讲话呢！我安慰他：阿平啊，识字的话就写下来，等我回来细看完，余下的再讲给我。

　　他点了点头。

　　我不过来回一周多，给他的本子竟写了大半。他一手端过茶，一手递给我本子。

　　歪歪扭扭的字我还看得明白，等我看完，他又睡了。

　　字里行间，没有一句不是叹息，没有一句不是无力挽回，没有一句不让我觉得悲痛。文中的他年轻过，却疯狂迟了，稳重迟了，他意识到自己错了，也迟了。

　　我将本子合上，轻轻放在他床头，转身准备离去。这时他突然睁开眼说：我啊，这么多年了，就没好好睡过，每次都突然醒来，有时根本睡不着，只是闭着眼。我累了，早都累了，可我不能睡着，我怕我真的睡着了，就什么都迟了…我想…出去走走…你…方便么？

　　我搀扶着他来到了那个花园，站在那条石子路前，他抬起手指着：就是这啊！我…我…她…迟啦！他想说什么，却说不清，就哭了出来。我扶他就近坐在台阶上，他紧紧抓住我的胳膊，浑身颤抖着哭，嘴里重复着：我糊涂啊，我糊涂啊…

　　那天下午，阿平，他第一次睡得那么香，没有突然醒来，没有突然唤我。我甚至觉得他是不是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死了，担心的好几次试他的鼻息。

　　这天晚上我同家里打了招呼，不放心，就住在阿平这里了。第二天日出前，他准时醒来，我被绑在他手腕上的铃铛惊醒，看到他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日出，我起身为他准备早餐和茶水。

　　太阳升起来了，火红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，阿平艰难的坐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，看了看墙上的钟表：“我就闭上眼做个梦的功夫，一辈子就这么完了？”

　　我端起茶递给他：“糊涂了？老爷子，365才过了1天，日子还长呢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