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我的姐
我和我的姐
我和我的姐,相识在校园。
1991年夏,军训。
我所在的班级演练女子防身术,我和一个胖胖的女生分到一组,她有一张白白胖胖的脸,右眼轻微斜视,说话温温柔柔,我和我的姐,脸上总是带着笑。因为动作不熟练,我俩的配合一直别别扭扭,有时应该是她把我按倒在地,却总是我趴下了,她才把手按上我的肩头。教官问:“你们俩怎么回事?”我和她只是相视一笑。
她,就是我的姐。
1991年秋,开学。
我和我的同塌好友结为死党,被戏称“五害”,姐很另外几个同学越走越近,得名“四人帮”。我和姐,似乎再无交集。
青春期的女孩子,不知为何,好得如胶似漆:亦不知为何,乌眼鸡似的,互相不再理会。
我和死党生了嫌隙。
那时候相好的几个同学总是形影不离,上课、休息,甚至上厕所都要一起,被学校领导称为“非正式小团体”。别人头对头凑在一起聊天,肩并肩走去食堂打饭,我形单影只,说不出的寂寞难耐。
姐来了。
早已记不清她和我说的第一句话,一起做的第一件事,就那么走到了一起。上课传小纸条,下课躲在楼道的角落里说悄悄话,好得一个人似的。
日子哧溜溜的滑过。
我和死党之间的嫌隙讲清,回归“五害”。姐呢,自然而然,再次与“四人帮”融为一体。
现在想来,姐似乎就是为了解我的寂寞而来。
三年时间,转瞬即逝。
1994年夏,工作。
我和姐,去了不同的工作单位。
这一时,才走进姐的情感世界。而我,亦跌进了一个感情的漩涡,浮浮沉沉。
十八九岁的女子,情窦初开。姐恋上的,是好友的男友,无法启齿,暗自神伤。我恋上的,是前男友的好友,更无法启齿,终日迷茫。
只记得那时终日和姐长在一起。
清晨6时,姐来我家敲门,我和她一起去公园晨跑;8时左右回到我家,一起吃奶奶准备好的早饭;之后一起逛街、聊天、吃饭、发呆……
那个时候,我们一起去我大姨妈的医院扎了耳洞,一起去西单买了耳钉,一起去三味书屋伤春悲秋,一起挑了此生第一双高跟鞋……
一日,我窝在姐家的沙发上,叹道:“好无聊啊……”姐听闻,自责道:“哎呀,我怎么让你觉得无聊了呢,真不应该!”我一头扎到姐的怀里,无端的悲戚。
姐的爱有了回报。好友和他的男友分手了,那男友终于知道了姐一直以来的痴爱,和姐走到了一起。
我的爱也有了下文。本是匆匆忙忙的一份感情,匆匆忙忙的结束后,猝不及防的遇到了他,他那身份着实令人尴尬。前男友的好友,怎不令人联想到见异思迁,水性杨花?我慌乱,我茫然,我不知所措,我只剩了我的姐。
我告诉姐,我爱上了他。
姐怨我,你爱谁不好,偏偏爱上他?
姐还是帮了我。
本是约好我和姐一起看的电影,姐却约了他。姐把我和他推进了电影院的大门搂住我匆匆说:“妹啊,姐只能帮你这么多了!”
我和他,就这么开始了,此生初恋。
与前男友,实不能称之为恋,只是那人一厢情愿的追求,称男友都牵强得很。与他,却真正体味到了什么叫牵肠挂肚,怎个是梦绕魂萦。如若没有姐,我定不会开口表白,毕竟女孩子有那一份矜持;谢谢姐,让我得偿所愿,终与中意之人享一份温存。
好梦难长。
身份太过尴尬,他终是顶不过家中的压力,告诉我:“父母接受不了。”自尊亦不允许我低头,于是欣然接受,心碎成渣。
我做了灯泡,姐让我把他的男友唤作哥。
很长一段时间,我和姐,和哥,如影随形。
这样的日子,我过够了。
姐叫我一起出去,我推脱有事。随便谁给我介绍朋友,我都去见,我想忘掉他,我想有个伴儿。
1999年春。
我认识了新男友,顺理成章的恋爱,结婚。姐送我出嫁,从娘家到新房,姐始终陪着我。
我心中庆幸,终于不用再当灯泡了!似乎从那时起,我和姐,开始渐行渐远。
那一年冬天,姐和哥也结婚了,我和先生应邀出席了婚礼,之后又去姐的新家做客,略感了了。
不久,姐去找我,告诉我她怀孕了!我震惊!我无措!这么快的节奏让我应接不暇!
那时我正忙于文凭考试,心安理得地减少了跟姐的联系。直到一次,约了一个好友一起去她家,而她却因为忘记了没有等我们,我彻底生了她的气。
2000年夏。
朋友告诉我,姐生了个男孩!我高兴的仿佛自己做了母亲!匆匆买了鲜花和补品去医院看她,望着那个胖嘟嘟的小婴儿说要做他的干妈,不想姐却说:“不行啊,已经应给别人了。”我顿时觉得和姐离了千万里,心里凉凉的。
从医院出来,再不联系。
2016年冬。
姐突然来找我,我心中只有欢喜,早忘了之前的伤。姐和我说起孩子的种种,我那时正忙于和先生四处旅行,对生儿育女并不感兴趣,和姐说等我回来去看孩子。
自此无话。
2018年夏。
我失去了腹中的孩子,人生跌入了谷底。
我的生命中只有一件事:有一个孩子!除此之外,一切和我皆无关系。
2010年夏。
我做了母亲。
我的生命中只有一件事:养育好我的孩子!除此之外,一切和我皆无关系。
那段时间,我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,一心一意的养育女儿,没有社交,没有朋友,没有娱乐……自然,也没有了我的姐。
很久以后听说,姐生病了,是乳腺癌,但是做了手术,无碍。我总是想给姐发个短信,打个电话,但总觉得分别日久,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,只得作罢。
2013年秋。
女儿上幼儿园了。很巧,遇到了姐的同事,于是跟姐有了微信联系。姐说好久不见了,什么时候见一见啊。我说,每天都要接孩子,为了孩子忙得不亦乐乎,实在没时间啊!
2017年夏。
周末夜晚,突然接到朋友电话,告诉我姐在医院,很不好,赶快去见一面。
我懵了。
怎么就病了?怎么就不好了?怎么就病危了?
第二天一早赶去医院,看到的已是病入膏肓的姐。
我喊:姐!
姐说:你可算来了……
我说:姐啊,你病了怎么不告诉我啊?
姐说:我想你啊,不敢跟你说,怕你担心啊……
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,只有握着姐的手,跟她说以前的事情,说我的女儿,说我们的同学,直到她昏昏沉沉,不省人事……
2017年6月26日
姐走了。
陪伴我度过校园中寂寞时光的姐走了;
和我一起逛街谈笑的姐走了;
替我跟爱的人表白的姐走了;
抚慰我伤感的姐走了;
看着我出嫁的姐走了……
此生,我再也没有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