靠近心灵的那棵树
挖掘所有的记忆再也无济于事,这不是关于衰老的故事,这是人们残酷的掠夺使一个鲜活的生命失去色彩的实例。村口那棵千年古木,倒下伟岸的身躯时,把时间洒了一地,把旧情洒了一地,把日月洒了一地……他只能活在相知的人心动或心痛的过往里,关于生命的要义只有曾经的风月相知,曾经的苦雨相知,曾经的流云相知……忘却的还是不忘却的都只是意义上存在过,他今后或许成为座椅或许成为栋梁,而不再是以活着的方式呈现于天地间,也许你不敢认真去想他或许多少年后或许如今已经化为灰烬。难道这是生命不动神色的更迭?这难道是生命之必然?这使我感觉到无比茫然!
可是,我始终相信那棵树以某种方式存在着,比语言更为久远,比文字更为久远,比思想更为久远……这种存在似乎比不朽更为悲壮,让人更加刻骨铭心。招风的日子已经远去,凋谢的花朵一年一年,那棵树始终存在于心底最为温软的地方,一觉醒来后,那棵树却又在梦里重新发芽……
小时候望着那树,抚摸那树,没有夹杂着任何感情,用透明的心,看着他把四季演绎得无比分明,我总想在他的身上找到某些清洁的依赖,为今后的成长找一条明亮的出路。长大后望着他,抱着他,他不再是棵树,是一个有着坚毅思维的巨人,强大的内心感召着我成为那树一样的男子汉,能借过他的胆魄,去一去地之角,闯一闯天之涯。如今,他不再迎接太阳,也不送走月亮,连那一方斜斜的影子也没有留下。年前,就被人们用现代化的工具撕开了封闭已久的年轮,结束了生的疲惫……
用平凡的心态去感受复杂的世事,用安静的眼光小看热闹的都市,这是我坦然做人的法则。朋友老萧说,我老是在停滞的光阴里旅行,再不想作无谓的挣扎。如果一个人不愿意表达自己的内心,旁人仅仅只是猜测而已。其实我的理想一刻不停地在那棵树下探望,视线在那片留有光亮的叶子里发现了世界的秘密——世界挣在每个人的手心里,你的眼光多远世界也就多大。不用悲天悯人,认真做自己的蛋糕,如此一来,往昔小看过的自己如今却成为了大写的“人”儿了。
树上的那对良禽,曾经收获了丰硕爱情。树下那双彩蝶,也看不到翩翩的弄影。人在人情在,树倒猢狲散,如今这棵爱情树倒了,鸟们蝶们今天流浪在何方?这里是魂牵梦绕的故居呀,难道说放手就放手了?如今,落草的那对鸟儿就是他们吗?他们的鸣叫再也不能激起岁月的波澜。那双彩蝶儿真的成了梁祝的标本?我平静地守候在发黄的字里行间里,为了那个无比牵挂的赌注,在这里平淡地活着,将来也会在这里平淡地死去……
当时间从指缝悄悄溜走时,一个个故事也在慢慢地消亡,岁月不留痕迹,世界不动声色,这让我无比痛惜。周晔以为他的鲁迅伯父就是伯父,跟任何人的伯父一样。而我的伯父跟任何人的伯父不一样,是伯父养大我,我一直叫他父亲。他风骨清高,刚正不阿,一生坎坷,读书十年,靠近心灵的那棵树,流放十年,耕田十年,教书十年。当他离我而去的时候,江南的二月还在下一场莫名的雪,窗外的山山壑壑笼罩在一望无垠的圣洁之中。伯父,不,是父亲,他真的累了,安静地睡着了,再也不愿醒来。凄惨的鸦啼掠过山的脊梁时乡亲们在感叹村庄的“大门”又塌下一扇,我发现往日所依靠的那棵大树轰然倒塌,我一时不知所措,我将永远失去的是永远追不回来的星星……
村口那棵古木倒了,在他的旁边又生长了一棵新苗,我不知道是古木更高还是新苗更高。许多时候我学会了忘记,但是忘不了伯父那棵大树,因为那棵树总是靠近心灵的窗口……